过去,非随机变异概念是异端邪说,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生物学家使用计算机模拟,变异并非随机的观点在某些理论家中间成为科学共识。基因的自调节网络(所有染色体上都可以找到)有利于某些类型的复合体。“一些有潜在用途的变异可能性非常大,可以认为它们已被编入基因组代码”,生物学家L·H·卡波拉莱(L. H. Caporale)说。细胞通过新陈代谢路径可以自我催化,组成网络,走上自我改进的循环。这给传统观点轻轻一击。在以往的观念中,内部(变异来源)产生变化,而外部(自适应的环境来源)选择或引导这种变化;在新观念中,外部(物理和化学约束)产生结构,内部(自组织)选择或引导这种结构。当受到内部引导时,进化转向重现结构。近代古生物学家W·B·斯科特(W. B. Scott)总结道,进化的复杂性产生了“为优化准备的固有通道”。✅
一、生命起源与化学基础的奇妙性
在探索生命起源和生物圈进化的道路上,科学家们不断深入研究。根据碱基对替换计划开展的试验表明,目前存在的嘌呤组和嘧啶组(标准的碱基对类型)在很多方面达到最优。非自然形成的经过试验检测的核酸类似物已被证明大多数无法自我复制。
(一)地球样本的独特性
当然,科学领域有很多起初被认为不大可能、不合情理或完全不可能的发现。至于自组织生命的例子,由于我们对它的全部了解是基于数量只有1——就是地球——的样本(只在有限范围内),因此我们在归纳替代物时需要特别谨慎🧐。这就如同我们仅凭一个星球上的花朵来推测整个宇宙中植物的多样性一样困难。
(二)碳元素的核心地位
化学就是化学,在宇宙任何地方都不会改变。碳元素位于生命的核心,因为它的化学活泼性很强,具有很多连接其他元素的“钩子”。它和氧元素关系非常融洽。碳容易氧化,成为动物的燃料,也容易被植物的叶绿素脱氧(减少氧元素)。自然而然,它成为由极不相同的超大分子构成的长链的支柱。这种特性使得碳元素在生命体系中扮演着不可替代的角色。例如,在细胞呼吸过程中,碳元素通过一系列复杂的化学反应将能量释放出来供生命体利用。
(三)硅元素的局限性
硅,碳的同位素姐妹,是制造非碳基生命形式的最有可能的候选替代者。硅与其他元素的结合也是多种多样,而它在地球上的储量超过碳。当科幻小说作家幻想其他生命形式时,经常以硅作为生命基础。但在现实生活中,硅存在几个重大缺陷。它不能与氢结合成链状结构,这限制了其衍生物的大小。硅硅结合在水中不稳定。硅“吸入”氧后,“呼出”的是矿质似的沉淀物,与气体状的二氧化碳不同。这使得它很难散开。硅基生物可能呼出的是坚硬的沙粒。基本上,硅创造干燥的生物。如果没有液态母体,难以想象如何向四周运送复杂分子,以实现互动。就像在一个没有河流湖泊的世界里,物质的运输变得极为困难。也许硅基生命住在炽热的世界,在那里硅酸盐都能熔解。也有可能母体是温度极低的液态氨。但是,与浮在未冰冻液体的表面并与之分离的冰不同,冷冻的氨会下沉,使得整个海洋都被冻住。这些担忧不是假想出来的,而是建立在制造碳基生命替代物的试验基础上。迄今为止,所有证据都表明DNA是“完美”的分子。
二、DNA的特殊性与生命的基础构建
人类的聪明大脑可以构想出新的生命基础,然而发现可以自我创造的生命基础却是更高等级的事务。实验室制造出来的潜在的合成生命基础也许有足够的活力,可以在野外存活,但不能通过自组织方式形成。如果你可以不再要求自组织诞生形式,就能跃进至各种从未独立进化的复杂系统。(这实际上是大脑的“工作”:产生某些类型的复杂事物,这些事物是进化的自我创造过程不能产生的。)
(一)DNA的自组织能力
然而,DNA的确需要自组织。到目前为止,关于这种强大的生命核心最引人注目的事情是:它自己组装自己。在太空中,甚至在各星球的土坑里,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最基本的碳基分子——例如甲烷和甲醛。我们尝试过用各种非生命条件(闪电、高温、暖池、冲撞、冰冻/解冻)来刺激这些像乐高积木一样的分子搭建成8个作为RNA和DNA成分的糖分子,可是所有条件下生成的糖都达不到维持存在所需的最小数量。制造其中一种糖——核糖(即RNA中的R. ——的所有已知途径是如此复杂,以至于在实验室中难以复制,在野外再现(一定程度上)更是不可想象的。这还仅仅是处理8种基本前驱体分子中的一种。大量培养其他不稳定化合物、使之能够自我繁殖的必要条件——可能相互矛盾——还没有发现。✅
(二)DNA的优化性
可是我们遇见过成功案例,因此我们知道可以找到这些特殊路径,至少一条。不过,数条并行工作的路径同时畅通的情况是极难出现的,这意味着,也许只有一个分子可以穿过这个迷宫,自我组合它的大量片段,自我复制曾经出现的结构,然后从这个起点释放出我们见识过的地球生命的难以置信、令人叹为观止的丰富多彩和生机勃勃。找到一种分子可以自我复制并且孕育数量前所未有的复杂生物,这还不够。也许的确存在多种通过化学反应产生的神奇细胞核可以满足要求,但找到无所不能而且可以自我繁殖的分子,是一项挑战。
两位分子生物学家——斯蒂芬·弗里兰(Stephen Freeland)和劳伦斯·赫斯特(Laurence Hurst)——通过计算机在模拟的化学世界中生成随机基因代码系统(DNA的等同物,但不包含DNA)。由于所有可能的基因代码的组合集已无法用宇宙时间衡量,难以估算,研究者从中抽取了一组子集样本,重点关注那些被归类为可以在化学环境中存活的样本点。估计有2.7亿可存活替代物,他们研究了其中的100万种变体,按照在模拟环境中使误差最小化的能力给对应的代码系统分级(好的基因代码可以精确无误地复制)。经过100万次电脑计算后,基因代码的评估效率值构成了典型的钟形曲线。曲线一端是地球的DNA。在100万个可选基因代码当中,目前的DNA结构是“所有可能代码中最优良的”,他们总结道,即使并非完美,至少是“百万里挑一”。
三、叶绿素的特性及其对生命的影响
叶绿素也是一种奇特的分子。它在地球上无处不在,虽然没有达到最优化。太阳光谱辐射强度在黄色波段达到高峰,而叶绿素的最佳吸收区域为红区和蓝区。按照乔治·沃尔德的评论,叶绿素具有“三重能力”,即强大的吸光能力、存储捕捉到的能量并传递给其他分子的能力和转化氢以减少二氧化碳的能力。这样的能力使得叶绿素在喜光植物的进化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尽管它的吸光区域存在缺陷”。沃尔德继续推断,这种非最优化证明没有更好的碳基分子可以将光转化为糖,因为如果有的话,难道几十亿年的进化还不能将它创造出来吗?🤔
四、进化的力量与方向性
(一)趋同性与必然性
我在谈论趋同性时,提到了视网膜的最优化以及叶绿素的非最优化,似乎自相矛盾。我认为效率等级不是核心问题。对于这两种情况,缺少替代物才是它们具有必然性的最强有力证明。在叶绿素的例子中,虽然它不完美,但是几十亿年间没有替代物出现;在视网膜的例子中,尽管有一些次要的竞争者,可是同样的紫质分子两次出现在眼睛这个领域——没有紫质分子,这将是巨大的空白区域。进化一次又一次地求助于几个有效的解决方法。
无疑,未来某一天会有非常聪明的实验室研究者开发出替代有机体DNA的生命基础,能够开凿出新生命之河。合成生命基础在获得巨大的加速度后,也许会进化出各类新生物,包括有意识的生物。然而,这样的替代生命系统——不论是硅基、碳纳米管还是黑云的气态核——自身具有由嵌在原始种子内部的约束力引导的必然性。它不是万能的,但可以进化出多种现有生命本源无法创造的生命类型。有些科幻小说作者戏谑地推测,DNA本身也许就是这样的人造分子。毕竟,它聪明地实现了最优化,而且它的起源仍然非常神秘。也许,是身着白色实验服的超级智慧生命巧妙地设计出DNA,并将它发射到宇宙,使之数十亿年如一日地在荒芜的星球上自然播种?我们不过是这个原始基因混合体长出的众多幼苗中的一株。这种虚构的园艺工程也许可以解释很多现象,但是不能消除DNA的独特性,也无损于DNA在地球上的进化路径。
物理、化学和几何约束从生命诞生那一刻起就在施加控制,甚至延伸到技术元素领域。“生命的一切基本形式构成有限的自然形态集,这些形态在宇宙中任何存在碳基生命的地方都会再三重现。”生化学家迈克尔·登顿和克雷格·马歇尔宣称。进化当然不可能创造出所有可行的蛋白质、喜光分子、附属器官、运动方式和外形。生命不是在所有方向上都无边无际、无拘无束,而是受到物质世界的诸多限制。
我认为,同样的约束也在限制科技的发展。科技建造在生命具有的相同的物理和化学根基之上,更重要的是,在第七王国——加速的生命王国,技术元素被很多引导生物进化的约束所限制。技术元素无法创造出所有可以想象的发明,也不能将所有可行的观念转化为现实。相反,它在许多方向上受到物质和能量的制约。不过,负面约束只是进化故事的一半内容。
另一半推动进化漫长历程的强大力量是在某个进化方向上传导创新的正面约束。自组织过程的外熵与前述物理法则约束共同控制进化的运动轨迹。在生物进化过程中,这些内部惯性极为重要,而在科技进化过程中,它们的重要性更甚。事实上,对于技术元素,自生成的正面约束是主要因素,影响力超过负面约束。
(二)传统进化观点与新观点的碰撞
然而,在今天的生物学领域,存在引导生物进化的内部约束这一观点远非正统学说的内容。定向进化概念因为与超自然生命本质信仰联系起来而声名狼藉,其发展历程趣事颇多。今天定向进化理论虽然不再与超自然观念结合,但却和“必然性”观念挂钩,许多科学家认为后者不论怎样包装都是无法接受的。
我愿意用迄今为止我们的证据所能提供的最佳案例来阐释生物进化的方向。这是个复杂的故事,对于理解生物、辨清科技的未来至关重要。如果我能说明自然进化过程存在内生方向,那么我的观点——技术元素扩展了这个方向——就更容易理解了。因此,在我深入研究生命计划的推动力量后,后面的长篇大论的确可以作为科技领域的同类进化的近似论述。
在开始讲另一半故事前,我要提醒各位,这种最近才被认识的外熵推动力不是进化的唯一发动机。进化有多种推动力,包括之前描述的物理约束。但目前关于进化的正统科学观点认为,变化的主要成因只有一个:随机变异。在自然界,后代幸存者是可遗传的随机变异自然选择的结果。因此,在进化过程中,只有随机进步,不存在定向发展。过去30年对复杂自适应系统的研究得出的主要认知提供了相反的观点:自然选择导致的变异并不总是随机的。试验表明,“随机”的变异通常不是固定方向的;另一方面,变异受到物理和几何法则的控制;最重要的是,变异常常是由自组织体(这里指的是DNA螺旋体)再现模式的固有可能性引发的。
过去,非随机变异概念是异端邪说,可是随着越来越多的生物学家使用计算机模拟,变异并非随机的观点在某些理论家中间成为科学共识。基因的自调节网络(所有染色体上都可以找到)有利于某些类型的复合体。“一些有潜在用途的变异可能性非常大,可以认为它们已被编入基因组代码”,生物学家L·H·卡波拉莱(L. H. Caporale)说。细胞通过新陈代谢路径可以自我催化,组成网络,走上自我改进的循环。这给传统观点轻轻一击。在以往的观念中,内部(变异来源)产生变化,而外部(自适应的环境来源)选择或引导这种变化;在新观念中,外部(物理和化学约束)产生结构,内部(自组织)选择或引导这种结构。当受到内部引导时,进化转向重现结构。近代古生物学家W·B·斯科特(W. B. Scott)总结道,进化的复杂性产生了“为优化准备的固有通道”。✅
(三)进化三动力
在教科书中,进化是由单一的半精确机制推动的强大力量,是适应性生存选择的可遗传的随机变异,也被称为自然选择。新出现的修正观点则承认其他力量的存在。它的解释是,进化的创新发动机由3条腿支撑:适应性(传统动力)、偶然性和必然性。(这3种力量也在技术元素领域重新出现。)我们可以将其描述为进化的3种动力。
适应性动力是教科书上的理论定义的正统力量。正如达尔文猜想的那样,那些最适应环境的有机体生存下来并繁殖后代。因此在变动的环境中,任何新生存策略,无论其来自哪里,都经过了漫长选择,与该类物种相得益彰。适应性力量在进化的各个层面都是基本力量。
进化三动力中的第二种是运气,也就是偶然性。进化过程中发生的大量事件可以比喻成买彩票中奖,而不是最优者适应。物种形成时的很多优良特性是偶然事件——某种不太可能存在的引导物种沿着偶然路径发展的激发性力量——的结果。王斑蝶翅膀上的独特斑点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适应性特征,纯属偶然产生。随机的开端最终在未来的日子里产生完全意想不到的构造,而这些后来产生的构造也许不如祖先那样复杂或优美。换句话说,我们今天看到的进化过程中的很多结构来源于过去的随机偶然事件,而不是进步的结果。如果我们把生命发展史的录像带倒回去,再次按下播放键,放映内容将有所不同。[为年轻读者考虑,我应该说明,“倒回录像带”,就像“拨电话(号码盘)”、“(用胶卷)拍电影”和“(用曲柄)启动发动机”,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说法,从已经弃用的技术沿袭下来的表达方式。在本例中,“倒回录像带”表示要从同样的起点重复一个过程。]
斯蒂芬·杰·古尔德(“倒放生命的录像带”这个比喻就是他在其开创性著作《精彩的生命》中首次使用的)提供了关于偶然性在进化过程中普遍存在的精选案例。他的论点建立在一组神秘的前寒武纪生命化石的证据基础上,这组化石是在加拿大的伯吉斯页岩发现的。一位名为西蒙·康韦·莫里斯的年轻研究生用了若干年时间在显微镜下日复一日地潜心研究这些微小的化石。经过10年的刻苦钻研,莫里斯宣布,伯吉斯页岩含有过去未知的生物群落的宝贵资料,该群落的形态多样性远甚于现在的生命。但是这批古生物原型非同寻常的多样性被5.3亿年前的灾难重创,只剩下少数的有机体基本类型继续进化,造就了今天我们看到的物种相对较少的世界。古尔德认为这样古老而丰富的多样性遭受不确定重创是偶然性法则的有力证明,也是进化方向性观点的反面证据。他尤其相信,伯吉斯页岩的证据表明人类大脑不是必然性产物,因为进化过程中没有任何事物是必然的。在书的结尾,古尔德总结道:“生物学对人类本性、状态和潜力的大部分真知灼见可概括为简单的短语——偶然性的体现:智人是个例,而非趋势。”
“个例而非趋势”这个短语反映了当代正统进化理论:进化固有的偶然性和至高无上的随机性阻止了任何方向的趋势。然而,后来的研究证明伯吉斯页岩并不包含人们起初相信的庞大多样性,推翻了古尔德的结论。西蒙·康韦·莫里斯本人转变观念,抛弃此前激进的分类法。事实证明伯吉斯页岩有机体中很多并不是不可思议的新形式,而是外部环境压力下的适应性产物。这也让我们重新思考进化过程中偶然性与必然性的关系,也许在看似偶然的背后隐藏着必然的发展规律。